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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完自己的第三本零碎集，如释负重地点了点头，自己算对得起生活了，记得自己写第 一本零碎集时就说过，生活是由无数的零碎构成，无数的失意和得意，无数的起落沉浮，他要 把它们记住，当然他无法把它们留住，他说，没有零零碎碎，也就没有林林总总。所以他要积 累生活。他又找到另外两本同名的集子，想检视一下生活的足迹，翻着翻着他就不安起来，只 见第一本的第一页这样写着：我决心给自己一眼见底的生活，他就像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而 第二本的第一页却这样写着：我承认我自己很没有责任感。庸俗、卑鄙、无聊。他看了看时间 ，写这段话的时他正好在税务局当秘书。
他掩上它，深吸了一口气，第三本的后记应该写点什么，刚才他回忆税务局那段日子时就 觉得脑子里像有一只鸟飞过，并啄了他一下，很清晰的痛，也好像暗夜里有一只手从窗户外伸 进来，偷拔了他藏在胸口的一根弦，震得他直发抖。他合上笔记本，却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虚惊了一场。他打开电脑，想写点什么，从秘书干到自由撰稿人，窝在这巴掌大的 一块地方，为的就是写点什么。可是他今天看零碎集时竟吓了一跳，自己干过什么了，写了那 么多稿，没有一句是自己要说的，没有一句是真实的。
他想起昨天，昨天他和美羚在舞厅时的情景，美羚是越来越可爱了，对他而言，美羚就是 他一心向往倾慕的青藏高原上的一只布满花纹充满活力的羚羊。美羚是他高中的同学，已经五 年了，没想到却在那碰上了。美羚曾开玩笑说，这鬼打死人的地方也会碰到你，我真的碰见鬼 了，他说这是缘，美羚就说你这人还像以前那么神经，呆子味十足，缘是什么，缘是你挂在屋 门口的那双破草鞋，谁穿走了都是缘，缘是我们在走廊里吹的那个有大有圆五颜六色的肥皂泡 ，风一吹就破，不吹也破。 他被美羚灌了一口水，把“缘是从出生时便不停地向彼此靠近”的话咽了下去。他们也就 没说什么了，美羚就自个儿去人群中蹦去了，舞厅像一条喧嚣的河，美羚变了，就像一条鱼， 她在甩动着双鳍不停的游动，她要游到哪里去呢？
“留下你的地址吗？”
“X胡同Y号”
他与她的对话就是如此简单，有点像1、2、3。美羚问完就不见了，他苦笑着买了单。
他会找我吗？ 电话铃响了。
“齐思吗？我们厂最近想做一个广告，想请你出个金点子。”
“狗养的，你又占我便宜，小心你不得好死。”
我伍佑导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们厂新研制出了一种产品。让女性更有魅力。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新产品能吐出钱来，这年头女人就喜欢这个，有产品就不怕卖不出去，只要有知名度就行 了。”
“上一次的广告费你还没付给我呢。”
“就这一次，做完我一并付给你，我们都是老同学吧.，还怕我跑了不成。”
“你什么时候把产品说明书送过来吧”。他无话可说了，他们的确是老同学。而且他们在高中时还是很铁的哥们，那时他们曾半夜爬起来去春溪河练狗扒儿，也曾半夜俳徊在回校的路上， 为的是等伍佑导的梦中情人上网回来，可那梦中情人桑那也够狠的，不但不理伍佑导，反扯了 他的书信砸在他的脸上，他们就恨上那女人了，“班花有什么了不起的，脱了衣服还不是一个 样子。”伍佑导说这话的时候他就生气，并偷偷地躲到被窝里呕吐了一阵子。 他在心里骂道：就会在女人身上发心思，什么时候会被女人剁碎切碎磨成粉喂王八。
伍佑导的产品其实就是丰乳灵。他挖空心思也想不到一句广告词，他本来也不太关心这个 。正当头痛时。他突然想起伍佑导当上经理以后经常说过的一句话，“赢了世界，就赢了女人 ＂．把这句话改一下,不就是一句经典的广告词吗?“有了丰乳灵，就赢了男人。”伍佑导就是这么傻，一句被他说了几百遍的广告词他也发现不了。他想，做广告要有灵感，来源于生活， 高于生活。
伍佑导又过来找他了，门敲得震天响，吵醒了胡同里另外的几户人家，但大家见伍佑导大 腹便便，不远处又有一辆轿车，便又把头缩了回去。伍佑导似乎愈发得意，门敲得更响。他忙 起床。昨天晚上他想了无数的东西，把脑袋里所有的事情都翻出来晾了一遍，越晾越睡不着， 他怀疑自己已经老了，因为只有老人才会在某个晚上或者某个黄昏细细地怀想过去的一些事情的。美羚昨晚又像一只羚羊在他心里只撞，撞得他翻来覆去。
是美羚，他打开门，却失望的坐在沙发上。伍佑导把脸移过来并递了一幅图给他，那图上的女人穿得很容易发现她是女人，那胸前就像是被吹了气的球，饱饱地。
“看一眼就会让人着迷，再配上你的广告词，独一无二”。伍佑导眼睛发亮。
“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胸。”他没好气地说。
“你这个人啦，失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亏你还是一个写稿的，一个叫什么来着的人说过 ，人的一生要多经历几次恋爱，这样才能使自己的生活丰富起来。 伍佑导的确是个做生意的人，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想什么干什么。
他问：“你见过美羚了?” 伍佑导脸上的肉笑开了，“美羚来找过我，还要和我做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以后再说，我能把你女人怎样。”伍佑导神秘一笑就走了。
他听着汽车轰的一声启动，想再问问，人却不见了。
美羚和他有过开心的日子，但美羚不是他的女人。他想，有些东西，你越是想得到就越是 得不到，你越是害怕失去就越容易失去。譬如爱情。美羚成了他的朋友，他不是不想跟美羚说 那酝酿了千百遍的话语，而是美羚拍他肩膀牵他的手时，眼睛里从来没有那种令他心跳的光环 ，有的只是坦诚和率直，所以他也只能等待，可是高中毕业就什么都不存在了，时间容易删除 很多的东西，刚毕业时，他就像在海中漂浮着的船，无所依凭，找不到归宿，只能随波逐流， 他斗不过风，斗不过雨，也斗不过浪,自己必须为生活忙碌，生活磨钝了他的感情，他在一段时间里把所有写给美羚的信全埋在那棵他和美羚植树节栽的树下。 现在不同了，这里除了没有美羚，已经很像一个家了，他这样想着。明天就“美丽容颜” 去找一找美羚。 他找了一圈，其实”美丽容颜”公司也不用找的，但是他很少去市区，当然不知公司在哪里，碰上一个女司机说：那公司，我带你去，据说他 们又有了新产品上市，你替我弄点内部产品来尝尝滋味，他答应着.，心里却想，看你那满脸褐斑，再怎么整也还是老松树皮。还是美羚，不用那劳什子，也晃得你眼花缭乱。
他到伍佑导时办公室敲了好一会儿门，佑导让他进去，里面却站着一个有点前卫的女人， 头发稍微有点乱。佑导像没事儿一样说这是桑娜。他听这名字儿有点耳熟，可老半天却也想不 起来，那女的却已挺大方的走过来，说思齐你可还是高中那样一点都没长高，一点都没变，你 那身材，还像根竹竿 。 他恍然大悟，“你是班花，我们不是说好了5年后在母校见面吗？今个儿碰上了，这个世界真是太狭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应该是人生何处不青山”，等桑娜走了之后佑导说。 他云里雾里。 “你记得当初我们怎么去追她的吗！现在她已经是我手上的乒乓球了。”佑导总喜欢打 这个比喻，他喜欢乒乓球，他的意思是说，对于桑娜，现在是想扣就扣，想甩就甩，运用自如了，他把那“有了丰乳灵，就赢了男人”的广告创意告诉了佑导。佑导把他像皮球一样地揽起来，说：“你跟我是兄弟，简直是绝配。你的脑子里有文字，我的脑子里有钱。”
这倒不假。他想，他敢担保伍佑导只要是听见哪个臭水沟里有钱捡，他一定会去捡，捡个 十年八年也不厌倦，但是他却不同，现在他除了对文字对美羚不厌倦之外，其他都让他索然。
“美羚呢！”他问。
“他试镜去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佑导，你这小子对女人有办法，我不管你对班花怎么样，你要是图谋 美羚别的什么，我就没你这哥们。”
“我只不过要她拍个广告而已。” 他一声不响地走了。
他回去后就把第三本零碎集的后记给写了，最后一句是这样的：我为别人而活，但我的思 想是我的，别人左右不了。这句话当初写在美羚的留言本上，改动了一下，“我为美羚而活， 我的思想是我的，别人左右不了。”
他们有一个约会来着，算算，今个儿真的是第五年了，五年前的九月四日是他们离校的日子， 那时美羚，佑导，他，还有广角，落叶，班花也来了，他们将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说五年之后 ，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好吧！ 那时他们都落泪了。他哭得一塌糊涂。没点男子汉气概，美羚也紧紧地抱住落叶说，咱们五年后再一起玩“草上飞”好么？ “草上飞”是一个游戏，那时他们紧张的时候就一起跑到学校的足球场上滚来滚去，谁先到球门，谁就是冠军。并在下一次未比赛之前叫他做“老大”，他偷偷地笑了，某月某日，他故意滚到了美羚的身上，压得她直喘气，美羚就拧他，拧得他又痒又疼。以后他就再也不敢了 。
就五年了，自己仍是这样，他原本可以混得很好，他毕业后就在他叔叔的介绍下到了一个 机关干秘书工作，他很努力很有激情，可是每年报人均收入的时候，上级都要他上涨，涨了二 年，他总觉得做了亏心事，厂里职工一分钱都没增收，可年收入却一年年上涨。上级也一批批地调走了。他也就脸面黄饥瘦地干脆回去撰稿了。 又是三年，流浪终于结束了。
他上街去邮寄稿件时，见许多人在邮局附近叽叽喳喳指指点点，便跑过去看，原来是一个 广告，是丰乳灵的，再一看，他眼睛瞪圆了，这是美羚吗！美羚穿着比基尼， 象是从游泳池刚爬上来，她手里托着一瓶丰乳灵，嘴里念着他那句广告词，池边许多男人盯着她那原本健康的身材，他发觉自己热血上涌，脑袋轰的一生炸开了，旁边的人还在指指点点， “这妞真骚”,“陪我………”，他连忙低下头，逃也似的回家关上门，他真想找个洞钻下去 ，他觉得在街上时有许多人盯着他，好像他们全都知道广告上的这个女人曾经是他暗恋过的， 这个露着乳房，翘着屁股，满街站的就是他的好朋友。
他害怕见到美羚了，他想起那句话，“女人嘛，脱光了衣服还不是一个样子。”他觉得美羚跟别的女孩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他想打个电话给美羚，欲图求证什么，可是电话拿起又放下 ，由于过分激动，他失手打翻了桌上的一杯茶，茶泼在桌上流成一个弯弯曲曲的图案，如一条脱了皮的蛇。
佑导打电话过来，说广告做得不错吧，现在我们厂的订货单源源不断，归根结底还是美羚 和你的功劳，该付的钱我已划到你帐上了。 他不耐烦的挂了，觉得很累，有点飘忽，有点不着边际，有点迷离，有一股绷紧神经后想 放松的感觉，他跑到一个酒吧灌了个大醉，还轻薄地向邻座的一个女孩吹口哨，可是却想到了 阿Q，忙踉踉跄跄地出了酒吧． 迎面撞到了一个女人的怀里。 “先生，一个人喝闷酒，要我陪你吗？” 他醉眼朦胧的抬头，好像有点像桑娜，那人匆匆走了。
他第二天才醒来，醒来便什么都记不得了．他没有出门，恍恍惚惚中觉得昨夜做了一个梦 ，那梦有一个很大的背景，美羚，桑娜，都是这背景下的影儿，他们都是虚幻的 ，遥不可及 的。那梦里的世界和就似自己上网时的情景，网中的自己和网外的自己都有分歧。他眼看自己像日历一层层地被时间剥掉，仅除骨头，他也认为自己就是骨头，而别人呢？别人是什么？女人呢？女人是什么？他记起有本书上的一句话，女人是商品，关键在于她是批发给一个人，还是零售给众多的人．他自嘲地笑了笑．发觉自己像一只希腊神话里狐狸．
他去赴五年之约了。 他站在曾经的大操场里，太阳移动得漫长而留恋，他走着，突然他发现一片片被打碎的镜 子，阳光下，他发现了无数的自己，每一个镜子里的他都是那么真实，每一个影子都是他自己 ，他有点莫名的感动和冲动，他对每一个影子都敬了一个礼，每个影子都向他敬礼。 他大踏步地往回走，不想再等落叶和广角了，他不想再听另外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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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0-4-9 15: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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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10-4-9 16:09:30
发表于 2010-4-9 16:20:32
发表于 2010-4-9 16:41:34
没看完.下次再来.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