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情怀

梦回唐朝 · 发表于 2009-7-30 14:44:51

本帖最后由梦回唐朝于 2009-9-4 15:35 编辑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经常抱着一大堆被褥去奶奶家的阁楼上缝缝补补。我一定会紧跟着去，爷爷奶奶那时候把睡房安置在阁楼，里面有各种让我觉得新奇的东西。爷爷获奖的奖品——两盆塑料杜鹃花，就足够我看上大半天。但更吸引我的，还是奶奶的缝纫机。那台缝纫机据说是奶奶年轻的时候买的，妈妈去用的时候，奶奶总得吩咐几句。妈妈使用的时候也总是很小心，偶尔卡线踩不动时，妈妈总会紧张而又小心翼翼地摇动着转轮，生怕不小心把它弄坏了，不好向奶奶交待。我特别喜欢听缝纫机那咯嗒咯嗒的声音，喜欢看缝纫机上那些美丽的图案。看着它能缝纫出一条条整齐细密的针脚，便觉得神奇。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妈妈终于拥有了一台自己的缝纫机。可是妈妈更忙了，忙得都没有时间去碰它。妹妹和弟弟相继出生后，爸爸妈妈肩头的担子更重了。爸爸忙到大年三十晚上都没有回来。妈妈那时跟我婶婶的关系也不好，内忧外患，静不下心来做缝纫的细活。到后来，生活慢慢有了转机，就愈加忙了。那时候，婚寿嫁娶的正式随礼大多都是布料，回礼的时候，重要的亲戚也要回赠布料，所以，那时家家户户只要有较多亲戚往来的，家里的衣柜里或箱子底总是有各种灰的、蓝的、黑的、格子的、条纹的布料。我家也不例外。妈妈总是爱惜地把布料平整地折好，把它们压在箱子底里。
那时候的我，已经能阅读《长袜子皮皮》了，可是，除了这本我堂哥给我的书之外，其它没有多少可看的书。只在灶前烧火的时候，看引火的纸。柴不容易用火柴点燃，如果有一张纸做火引，生火就容易多了。所以，灶上总是会摆上一本破书或旧本子，需要时，撕下一张来做“引火纸”。那时，摆在灶头的，是爷爷小时候的日记。那些日记都是爷爷年轻时珍藏着的。记录着爷爷少年时学骑马、参加军训等学习与生活的点滴。爷爷后来老了，对那些“收藏”了若干年的日记丢之弃之。或许，是那些用小楷写就的工整的蝇头毛笔字所记录的东西已经深植于爷爷的记忆里了。直到后来，五六十年前的日记居然就成了灶头的“引火纸”。现在想来，那么珍贵的日记居然被我都烧了，真是犯悔。直到后来，爷爷的日记烧没了，就又找一本农业种植类的书来引火，内容虽枯燥，但也照看不误。依稀懂得了一些植物种植类的科学常识，明白了植物和人一样，是有“性情”的。那时的我们，不像现在的孩子条件好，可以去新华书店或图书馆找书看。
没书可看，人固然有些空虚。后来不知哪根筋离了谱，就在家里翻箱倒柜起来。把布料一块块地翻出来在身上比划。四尺五的布料是做成人上装的，三尺五的布料是做男裤的，厚的软的是好料子，那些都不敢碰，最后挑了块尼龙布，计划给妹妹缝一套裙子，给自己缝一条裤子。计划做好后，就等着妈妈出门了。这件事，得偷偷地做。怕打。那天眼看着妈妈出门后，连忙把大门闩上，跑上楼，在缝纫机前坐下后，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多激动了。生疏地踩着缝纫机的脚踏板，一踩，压脚就往后倒了，连忙停住，又一踩，总算顺过来了。
把布裁好，缝好后，妹妹的衣服总算做好了。我也累得够呛。刚让妹妹把新衣服换上，妈妈就回来了。我偷偷地躲在一旁，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好大好大的错！妈妈一定会特别生气的。
妹妹可不管那么多，还炫耀地在妈妈面前走来走去，果然，新装一下子就吸引了妈妈的注意力，妈妈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细看，问清新衣服的来路后，妈妈好像还不太相信，又翻来覆去地看着针脚与做工……我正担心着会挨打，却看见妈妈居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那表情里，更多的是惊喜……
再后来，女儿小小年纪会裁缝衣服居然成了妈妈引以为豪的事。妈妈开始手把手的教我怎样裁剪、怎样缝纫。但那时的我，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注意力早就转移到别的事物上去了。所以，渐渐地，妈妈也就失去了教我的耐心。偶尔我也会心血来潮去胡乱踩几下。缝纫机终究还是被我弄坏了。一坏就是好几年，爸妈都没顾得上修理它。

长大了。待嫁了。结婚了。
我没有让老公买结婚戒指。我做事喜欢利索，讨厌束缚，不喜欢手指上有什么东西牵绊。另外，我不太在意结婚钻戒所证明的价值与意义，认为自己的感情根本不需要用它来衡量。就算买了大钻戒，呵呵，愚笨草莽的我也许就是让它在抽屉里收着。能收着也就罢了，可我会记不住收在哪儿。因为我的记性极不好，经常把重要的东西弄得不知去向，兴师动众地让一家人来帮忙找诸如身份证毕业证结婚证存折钥匙什么的。
   关于没买戒指的事，老公有点过意不去，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就想要“三大件”——缝纫机、手表和自行车。老公以为我跟他开玩笑。其实这三样东西我是真喜欢。臆想着，如果将来我很有钱了，我不会花一千块钱买一条项链，但我会花几万钱买块跟随自己十几年或几十年的手表（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许会买很廉价的小车，但我一定要买质量好、骑着最轻快的自行车……
四楼的邻居搬去新居了。有新的房子，便置办了新的家具。原来用的一屋子的家具都不要了。便花钱请了清洁工人来清理房间，以便把房子卖出去。那些清洁工人一大早就忙上忙下地搬东西。一堆堆的旧书都被搬出来放到外面的小园子里。我忍不住跑过去翻看，邻居慷慨地说：“喜欢哪本就拿去看吧！现在它们是垃圾了！”我一听，满心欢喜，翻得更起劲了。
三楼的邻居站在阳台上朝我喊：“他家有部缝纫机，你家里又有小孩子，免不了缝缝补补的，你让他卖给你哦！”
我连忙问：“真的吗？那我买了！”
四楼的邻居没想到不要了的物什居然还可以卖钱，连忙对我说：“好啊！卖给你了！80块！”
怕他反悔，我飞奔进屋拿了钱，塞到了他的手里。叫上老公，要他去四楼抬缝纫机。老公一愣一愣的，但这人还不错啊！脑子里马上就想到了我当初跟他说的“三大件”，连忙帮我拾掇去了。
这下轮到那些清洁工人不高兴了。他们说：“本来这缝纫机就属于我们了的。你不应该把钱给房主的。还有，刚才你在旧书堆里挑了几本书，那些我们也是要卖废品的！”
我只好厚着脸皮不哼声。四楼的邻居也不哼声。因为他并没有明说把家具都送给清洁工人了，但清洁工人这种情况见多了，客户说让清理，十有八九旧家具都任由他们怎么处理了的。所以，他们看我的眼神，简直有点鄙夷。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扫了他们的兴。
钱我已经给了，东西我拿走了。——我说出来的这句话，声音小得只有我自己能听到。总觉得好像占了别人的便宜，总想着清洁工人们那么辛苦，本希望多捞点，我却损了他们的财。真郁闷。
当缝纫机安置在小阳台上时，我的郁闷已经一扫而光了。我轻轻地擦拭着它。机身上的几只蝴蝶依然焕发着金色的夺目光芒。机身也很新，尽管它据说是四楼邻居的太太结婚时的嫁妆，已经买了三十多年，但它看上去依然“年轻”，没有什么磨损。我猜想，它原来的主人一定很少用它。估计也不怎么爱用它。估计也不见得在意它。要不然，怎么会让它连同一屋子的旧物什都大方舍弃了呢？一点都不念“旧情”。上四楼搬它时，我看见客厅的墙上还有很多的划线，上面依稀用圆珠笔、钢笔写着：1.2米、1.4米、1.6米……一道道划上去。最上面那一道居然到了1.8米！长得真高个！他家的儿子我没有见过，听说在外地求学、工作。我抚摸着那些划线，一道道，都是过往的幸福的痕迹。如果我是他们，我一定舍不得刷新那面墙。人生一辈子，到老来，值得怀想、想去怀想的也许不多。但我终究不是他们。像我这样迂腐守旧不思进取脑子僵化的人不多。
思绪又回到缝纫机上来了。我把缝纫机的机头安好后，转动着转盘。可惜，任我怎么努力，转盘就像被焊住了，怎么动也动不了。原来是坏的！老公有点沮丧，为自己花费的力气觉得不值。呵呵，因为搬的时候，四楼的邻居一直在劝说他：“不用你搬！那些工人我都花了钱请的，我让他们帮你搬到家里去！”可我还是一意孤行地让老公搬。使他累得够呛。没想到搬回来的居然是个“废物”。
“坏了就修嘛！总之，我是相信它是一定可以修好的。”我说完后，老公又在为我的固执叹了口气。
后来几次三番打听，终于打听到胡湾里有个专修缝纫机的小店。用自行车载着机头跑过去，却吃了“闭门羹”。第二次又去，总算见到了小店的女老板。她说：“你先放在这儿，得让我老公回来才能修。”只好依从。第二天，小店老板的老公打电话过来，声音很大：“机头拿回去！没办法修！”
   我怕他是因为钱少而不修，便说：“我知道现在修缝纫机的生意不多，我可以多给些钱！”
听了我的话，他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很低沉：“以前我们请了个修缝纫机的老师傅，什么样的情况，老师傅都能修好，后来实在是没生意，就回老家了！估计也不会再来了。这年头，谁还请人修缝纫机啊！”
没办法，只好去取回了机头。
把缝纫机的机头刚拿回家，正巧弟弟来了。记得他小时候总喜欢修理各种东西，便对他说：“你要是能修好这缝纫机，那我真是佩服你！”
他一看见缝纫机，便两眼放光、满脸兴奋：“还是蝴蝶牌的呀？我修修看！说不定可以修好！”
   真是谢天谢“弟”，不出半小时，机头的转轮便可以动了。呵呵，真好！人和物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以前“收藏”的各种布头都派上用场了！隔个十天半月，我总得摸它一次。端坐在它跟前，针头线脑，手忙脚乱，心静如水。
“咯嗒咯嗒……”女儿的小裙子“诞生”了！
“咯嗒咯嗒……”淡绿色细麻布的窗帘“问世”了！
“咯嗒咯嗒……”我创造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品睡衣！（一件不敢穿出去的外衣）
“咯嗒咯嗒……”举世无双的床上用品十件套！（想缝几个枕头就缝几个枕头）
“咯嗒咯嗒……”老公的运动裤更合身了！
“咯嗒咯嗒……”平淡无奇的小尖领变成了更平淡却显质朴的小立领；
“咯嗒咯嗒……”细棉布头、白底蓝花印染小布头、紫色丝绸布头通通被“咯嗒”成了同事们的手机袋与杂物袋，爱者取之。
      ……
“咯嗒咯嗒……”略显单调的声响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发帖际遇]: 梦回唐朝和朋友玩老鹰捉小鸡扮演母鸡角色, 获得佣金金钱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