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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经历了长达两年断断续续的思考，我终于完成了本书的写作。写作的过程是短暂的，但是思考的过程包含着较长时间的孕育与折磨，当然，那也是一种享受。思考随时体现在我的任何活动当中，上课、打羽毛球、走路以及作为旁观者“观看”强制拆迁，“欣赏”那些因不合理的市场价格而不愿意拆迁的人们看着自己的房子在铲车的挥舞下化为泥土时的两行清泪或者痛苦。很残酷，但很麻木。人本身就是随时是一个观看者，但是同时也是一个被观看者，即所谓的“你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下看你”。我时常问自己，中国的发展需要牺牲，但是为什么需要这些人牺牲，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当然，我也相信，这只是阵痛，阵痛过后，人类就会忘记过去的不快而在所有的记忆中只保留了欢愉。但是这种现象只保留在人作为人类群体组合的历史记忆当中，而不会发生在作为个体的人的一生当中，因为人作为个体有自己存续记忆的内存，有自己喜怒哀乐的理由，但是，请你不要仔细追问。
也请你不要追问我为什么。有些理由无所谓理由，有些事情无所谓需要理由，我们要做的是继续保持我们的前进姿态。
二
就像我，总是会回忆起许多事情。
三十年前，我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农村普遍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但是很不凑巧，我是一个“迟到”的孩子，我出生的时候，分田到户已经完成了约半年了。村里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当时正在娘胎里的人，每个人分足额的田地。但是，有人就是觉得不公平，于是，我的亲姑父把分给我的田地给“抢”走了，并由此开始了我们家和我姑父家长达十年的“战争”。所以，很不幸，我一开始就是“吃国家粮”的人（我母亲语，在她老人家看来，吃“国家粮”的人是最有出息的人）。直到现在，我吃的还是“国家粮”。
二十年前，当我约十岁的时候，我的爷爷不幸辞世。作为村上曾经的大队书记，家里给他老人家办了较为风光的葬礼，但是由此也花费了十担谷子。父亲是独子，没有男性兄弟（我有5个姑妈），只得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开支。由此而来的直接结果是在那一年以及来年，出现了空前的粮食危机，妈妈身先士卒带领我们全家节食以度过危机岁月。爷爷去世后的第三年秋天，久旱无雨，母亲种的菜基本上都渴死了，小河也基本断流了。我们只能在坚硬像石头的土地里挖出的藠头下饭，一吃就是两个月（如果有人问，或许我的后代也会问：你为什么不去菜市场买菜？这些人应该接受历史再教育。）——当然，这已经很幸运了，因为饭还是有吃的——想想世界历史上数不清的啃地皮的人们，数不清的啃树枝树叶的人们，数不清在绝望中饿死的人们，乃至现在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许多非洲人们——我没有理由不为自己感到庆幸。更为庆幸的是，那样的艰难日子并不是很久，只是关于民生之艰难的印象都是有意无意的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十年前，第一次高考失败。我还清楚地记得父母是如何凑钱让我开始复读之路的，我也还清楚地记得我是如何“背着鼓鼓的行囊”（我写诗的常用语）进县城复读的。幸运再次降临到我身上，我有幸在第二年的7月考上了大学，而且是一个出乎我意外的大学。苍天有眼，否则，我这样的记忆就只能长眠在湘西南的一个叫做白地的小村落里了。高考后与众友登临我家门口前一座人称望云山的高山，在足足爬了8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叫白地的村落的“全貌”——群山当中的一个点！只是，大学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每年6000元的学费和寄宿费让家人负担沉重。而银行只愿意给英语只有75分的我4000元的贷款——那时真是一种绝望。但是，我在我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以后的两个月内，立即用我的第一笔收入偿还了5000多元（包括6年的利息）的贷款。
这些记忆是属于我个人的。我之所以愿意“无私的奉献”出来，因为它正好恰如其分的描述了“民生之艰”。许许多多日子过得好的人经常会忘记社会上还有痛苦的存在；许许多多日子过得和我一样糟糕甚至更糟糕的人，他们正在为如何更好的生存而在资本家的工厂里苦苦挣扎，还在沿海开放城市的企业里马不停蹄的上班加班睡觉再上班加班和睡觉——这些人中原本包括我，但我弟弟们还在那里——我经常为自己对他们的无能为力而深深的自责与惭愧。所以，我愿意有人攻击我老土，也愿意有人攻击我出贫寒，这都不是我的错。
但是，我如果不去反思那才是我的错。
三
那是2002年，我正在读大三，春节回家。在回家的中巴车上，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年纪的人和以及年纪比我大的人但被人称为“农民工”的兄弟们“挤挤一车”。尽管车费翻了几盘，尽管中巴车里任何缝隙都站满了人，但是他们回家的心和我一样的急切而不得不忍受金钱的宰割和人满为患的折磨。在车上，因为操同样的方言，我和他们聊天，聊深圳珠海，聊上班下班，聊那些生病了被资本家赶出工厂而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工友，聊那些因为上街没带身份证被“收容”而不得不拿钱赎人的兄弟们。于是，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何不对他们的生存环境进行一项更加详细、细致和充分的了解呢？
2003年，我回校后，我积极开始了我的调研计划。先做问卷，然后在“五一长假”的时候去了南方，偷偷摸摸地住在我亲戚的宿舍里，和他们聊天，请他们填问卷。可惜那时自己的钱太少，一周之后不得不返回学校。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第一篇调查报告《走向权利时代的民工权益》，并且被学校团委的老师看中而被送去参加第八届“挑战杯”全国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并荣获了一等奖。而后，在经历诸多辗转离奇曲折的经历之后，又于2004年下半年开始读研，并积极思考传闻中的“民工荒”问题。于是，2005年，在调研的基础上形成了《走向权利时代的民工权益》的姊妹篇《作为“权利荒”的“民工荒”》，并参加了第九届“挑战杯”全国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竞赛，可惜只获得了三等奖。于是，就这样懵懂的开始了我的学术之路。
但是作为理论法学专业的学习者和研究者，无疑应该更加注重对法理上许多形上问题的研究，更应该关注庞德、拉兹、哈特、波斯纳、德沃金等著名法学家。然由于上述研究兴趣的限制，我在一段时间之内是逃离了这些著名法学家的。我知道，可能会有人拿着我这书说是“垃圾”，也有人会说我是“很政治”，我不否认这些说法。只是，请在理解我上述所说的经历的基础上再做结论。所以，我这本书就算是对我过去研究的一个总结，总结之后，我一定会“痛改前非”。当然，我确实也很惶恐，惶恐于我的知识藏量少，惶恐于我自己的浅薄，惶恐于我对“民生法治”这样一个很具有现实意义的话题的肤浅解读。但是，我觉得，我在认真的追求。
请允许我追求！
四
有一些话，必须得说，那就是感谢，因为感谢确实是必要的，当然，要感谢的人太多，不管是我提到名字的还是没提到名字的，都是我刻骨铭心记住的。
感谢我的父母，他们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在他们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没有放弃对我的期待，让我能够有机会表达我自己的看法，本书就是专门献给我的父母的；感谢我的姐姐、姐夫和弟弟们，他们的支持是我不断前进的源泉。当然，特别是要感谢我的夫人，多年来一直的默默的支持，默默的承担着我本应该分担的家务，如果本书有收益，那么收益都是她的——因为按照法律本来就有一半是她的。
也非常感谢我的导师 教授和 教授，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收留了我，给我指明了方向。大恩不言谢，这份情谊远远留在心中。
最后，还要感谢 教授， 教授， 教授， 教授 ，博士， 博士， 博士， 博士， 博士， 博士，感谢诸君一如既往的关怀，并感谢多年来让我受益匪浅的学术交流。
济南的冬天灰暗而冷；长沙的冬天潮湿而冷。
我正在感受着。
彭中礼 谨识
2009年12月9日初稿于洪家楼
2010年1月15日再稿于岳麓山北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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